第七十二章 大结局5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聚了。

    窗外竹叶飒飒作响。

    夜风微凉。

    明月透过雕花窗户照进来，像是一地碎玉。

    王兰之静静地站在烛火之中，一双细长的眼睛黝黑明亮，可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

    他的声音也是带着一股忧伤，道：“如果是真的，我想死在你手下。”

    君临抬眸看向他。

    君临说：“宴澄死之前也说了同样的话。她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仇人，她这一生，也没有守信，也没有肝胆照人的时候，唯独对你。她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在哪。”

    王兰之淡淡开口：“我也觉得我是个混蛋。宴澄是属于我的势力，为了让她更强，我把五毒秘传里的化功大】法交给她，明明知道女孩子练了这种武功会活不过三十岁，会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可我一点犹豫也没有。我为的是自己。为了控制住王歌之，为了鬼谷遗书，我不顾她的性命，把她打下悬崖，叫她装失忆接近王歌之。后来在西秦的时候，因为她的价值没有你大，我抛弃了她。”

    君临不说话。

    王兰之笑了下，笑容无比的凄凉，道：“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渣。”

    君临感觉胸口沉重的很，难受无比，问道：“你口口声声你不会害道福，可是，你让道福亲眼看到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

    茹妃被萧昱所杀，无数人亲眼目睹。

    君临即使没有亲眼见到，但也知道了。

    王兰之说：“我这次来东晋就是为了杀掉柳翠的。毕竟，背叛过我的人，除了你和道福，谁还能享受这种背叛我不用死的待遇呢？”

    君临心中纳闷，她什么时候背叛过王兰之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他那个阵营的人。

    “我们之间，只有仇恨，不谈别的。我问你，我师尊的死跟你有关系吗？”君临问。

    王兰之淡淡道：“我不骗你，有关系的。在合水坞的时候，我是有目的诱导秦珉之练心源大】法的，然后我拿到你们的鬼谷遗书，修改部分心源大】法，用部分更容易走火入魔的化功大】法替换掉部分心源大】法。其实我想杀的是秦珉之，只是后来死掉的是王歌之。”

    君临大怒，想要拔剑，却发现自己一提气经脉剧痛，接着手臂麻痛之下，鬼月剑掉在地上。

    王兰之说：“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对你说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自嘲的笑了笑。

    君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做什么。

    突然，王兰之问：“你跟泽兄有过吗？”

    君临一脸茫然，问：“有过什么啊？”

    王兰之笑了笑，说：“没有过啊。”

    君临：“？？？”

    王兰之又道：“那我要是你第一个的话，你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吧？”

    君临一脸震惊，问：“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王兰之一声打开了扇子，从容的摇了摇，抿嘴一笑，笑得魅惑至极。

    君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王兰之目光沉重复杂，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包含了人间所有的酸、苦、悲一般，但他的嘴角却在笑，他说：“这样，无论你以后是和泽兄在鬼谷，还是和我在苗疆，你心中多多少少也会在某个夜晚午夜梦回，想起今晚的我吧。”

    君临扰扰头，弱弱的问：“什么意思啊？”

    还未等出结果，君临就觉得自己手腕一凉。

    接着一只手抽走她头上的发簪，然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倒在地上。

    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一抬头就看到王兰之看着她，脸贴的很近。

    王兰之的头发像是流云一般铺散着，烛光只能从他的发丝缝里透过来。

    君临只觉得在这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的亮。

    君临两只手被他抓住，整个人被他压着，她心中道：卧槽，不对啊，现在这两人的样子怎么和她以前看过的小黄书里的主人公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呢？

    王兰之就在她上方，声音小小的，带着无尽的沉重，道：“我从未想过我要对你这样，在祝融神殿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大概永远不会属于我。其实我放弃过你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每次放弃都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我其实不甘心，很不甘心，第一次是柳翠向我表白的那天，我选择放弃你，可是她背叛我了。第二次是想要带走道福的那一次，我这辈子就好好当道福的爹吧，所以我决定放弃你，可道福跑来找你了，我遇到了你，我想，我大概这辈子都放弃不了你了，除非死。”

    君临：“你说的我，我都懂，你，你先起来……我，我有点瑟瑟发抖……”

    王兰之笑了笑，说：“明天早上就起来。”

    说罢，他一只手拾起地上的扇子，呼啦一下扇灭了烛火。

    顿时，整个房间一片黑暗。

    ************

    客栈。

    明月当空。

    屋顶上只有一个人抱着酒坛。

    无声喝酒。

    酒多伤身。

    他抱着酒坛，胃子难受的像是火烧一样，可他依旧没有停止喝酒。

    喝了吐，吐了接着喝。

    酒水顺着屋檐一滴滴落下。

    他脸色发白，滴水未进，只顾喝酒。

    秋离架着梯子上来，轻声无奈道：“珉之哥哥，我找了很多都没找到你，你果然在这里。别喝了好不好？喝酒伤身。”

    秦珉之笑了笑，笑声带着无尽的凄凉，道：“喝酒伤身，但为什么那么多人还那么喜欢喝酒呢？因为这里更痛。”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秋离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我这里更痛。”

    秦珉之摇了摇头，道：“你哪里痛什么？明明最痛的是我啊。”

    秋离不说话。

    秦珉之的声音含糊不清，有点大舌头，道：“你知道我出生在一片草原吗？我听说过魔教一人之下的左护法秦小舞的大名，我也听路过的说书先生说过，秦小舞为了叛出魔教自废武功。可我不敢相信我娘亲就是秦小舞。我不知道传闻中的那个鲜花怒马肆意潇洒的奇女子再失去武功失去一切过后会变成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秋离也摇了摇头。

    是啊，快意恩仇只是侠客们的权利，普通人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了，没有了武功，侠客怎么可能活的那么潇洒。

    “是啊，连普通人都不如，贫困、势单力薄，我跟草原本地的小孩也不一样，没有他们壮，他们都嘲笑我，说我是小豆芽菜，瘦瘦小小的，我小时候就因为不是本地人，他们排外而被孤立、欺负，每次被打，我都把伤口藏起来，回去时笑眯眯。因为我知道我娘亲也不容易，她要是帮我出头得罪那些小孩子，我们就会像以前一样，被赶到另一片草地的。娘亲一直相信，我爹是个大英雄，是个不负天下不负卿的大英雄。可惜，她到死也没见到爹。”

    “我娘死了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报仇都做不了。我很没用，我知道的。”秦珉之又喝了一口酒。

    秋离连忙拦住他，道：“不，你已经很好了，我都知道的。”

    “什么鬼谷高徒，什么安谷侯，我其实只是一个彻头彻尾无用的人而已。我不知道该称呼师尊为爹还是什么别的，我只知道，他对不起我娘亲。他抛妻弃子，弃子我作为他的儿子，我可以原谅他，但是抛妻我怎么原谅啊？我怎么能原谅我娘被他抛弃啊？我怎么忍心我娘亲受了那么多苦，只为等一个不会来找她的人。我有什么资格替我娘原谅啊？我原谅他，我怎么对得起娘亲啊？”

    “都过去了，不原谅就不原谅。”

    秦珉之说：“要是能那么简单就好了，简单的爱，简单的恨。师尊是为我死的，我和他生活那么久，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很爱很爱我们的。他虽然外表落拓，但其实内心很是骄傲。他那么不想我恨他，为了不让我知道，他都愿意求宴澄。我又有什么脸恨他。”

    夜风呼呼，像是人哭泣的呜咽声一样。

    苍凉的夜晚，明月清辉都显得那么悲凉。

    “还有我师妹。我以为是她杀了师尊，我恨她，怨她，想要杀她，她不说，摆出一副恶人的样子，叫我憎恨她。可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她杀了师尊，是我害死了师尊，她为了救我，心高气傲的她为了救我，她差一点就活不过三十岁了，差一点就没有怀孕的能力了。”

    秋离叹了口气，说：“你说的我都不懂，君临现在挺好的啊，邪功也被你废了，好好调养寿命也能恢复正常，也能和泽兄有自己的小孩。”

    秦珉之自嘲的笑了笑，说：“不，你不懂。”

    秋离说：“我确实不懂。因为大概没有人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他们爱你啊，所以才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无论你娘还是你师尊，或者是你师妹，他们都在乎你，重视你，把你看得比自己命还要重要。你重视他们，重视那么多人，所以你才会那么痛苦，而我不一样，自打我父母死了之后，救了我照顾我的你就是我最重要的。”

    秦珉之不说话。

    秋离接着说：“我娘我爹死了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有时候还会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么？不过后来，遇到你了，我慢慢就恢复了。我还记得，有一天我想起我爹娘的时候，很难过，你和雪潇姐姐特地给做了一个我想要很久的发簪。你们做了很久，那发簪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买不贵，可当时我们很穷，为了省钱，可是还要逗我开心，你怂恿雪潇姐姐一起做，做了两个晚上才做好给我。那个发簪虽然很丑，但是我一直带着。”

    秦珉之苦笑一下，说：“是吗？我还以为很丑，你嫌弃它丑不想戴呢。”

    秋离说：“不戴在头上是怕掉了，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我一直把它装在身边。”

    她说完就拿出那个发簪。

    不算美观，但多多少少还能看。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会让你多么难受，但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这辈子永远只最重视你。所以你心里痛，我这里也会痛。”秋离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心口。“你这么难过，他们知道了也会哭的，无论是你爱他们，还是你恨他们，他们看到你这么样子，大概这里会比我还要痛吧。我不知道有那么多人珍视着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我希望我最珍视的那个人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秦珉之愣在那里，过了许久，他都没说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所有的爱恨，上一辈所有的恩怨纠葛都让它过去吧，你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现在开始，我们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这辈子，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经历那么多，我为何能活下来，大概是为了最重要的好朋友你吧。”秋离说，“以前，厉旭给我一瓶水，他说，那是圣兽潭里的水，人喝了就会忘掉一切烦恼。你想要吗？你喝了就能忘记很多很多痛苦而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不，我不喝，即使我现在确实有很多很难过的回忆，有很多狼狈的过去，但是我不想忘记，至少现在我还有你啊。”秦珉之趴在秋离的肩膀上，喃喃道。

    秋离愣住了，“一直都是我依靠你，在我心中，你是无所不能的，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总是能让我化险为夷，无论什么样的困境，只要有你在，我就知道一切会变好。我没想过，我也可以支撑你啊。”

    秦珉之想了许久，说：“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你是我最重视的朋友，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过去的无所谓了，有人跟我一起承担，大概就真的无所谓了。以后，秦珉之只为了最重要的人而活。你说我无所不能，那只是外表看起来而已，我看起来无所不能，实际上内心脆弱到不堪一击，不过现在心里有了你，大概也不会太脆弱吧。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都是好朋友，是吗？”